西方設計 如何 解構 傳統屏風？一場正在 重塑 室內空間 規則的 現代革命

當我們想到「屏風」，腦海中浮現的畫面，往往是雕刻著龍鳳的沉重紅木，或是繪製著水墨山水的日式紙屏。它是一種充滿東方符號、帶有古典甚至封建色彩的物件，是「舊世界」中用來彰顯威儀或營造禪意的工具。

然而，在 20 世紀初的歐洲，另一種屏風正在悄然誕生。它沒有雕刻，沒有水墨，取而代之的是拋光的金屬、亮面的烤漆和抽象的幾何圖形。它不再厚重，而是輕盈、靈活，甚至可以隨意轉動。這是「新世界」的屏風，是現代主義大師們手中的「空間工具」。

這是一場徹底的「再定義」。**現代主義大師**，如 Eileen Gray 和 Le Corbusier（柯比意），將屏風從「裝飾品」和「權力象徵」中解放出來，賦予其全新的生命。本文將深入探討，為何東方傳統的標準難以衡量這場革命，以及這些大師是如何運用工業材料和抽象形式，徹底重塑了我們對室內空間的認知。

「現代主義屏風」的挑戰：為什麼「東方傳統」難衡量「西方設計」的空間革命？

如果我們用「舊模式」的眼光——即屏風必須是精雕細琢的「藝術品」——來看待現代主義的作品，我們會完全錯失其價值。Eileen Gray 的烤漆屏風在 1920 年代的巴黎登場時，曾被傳統鑑賞家斥為「冰冷」、「缺乏人情味」。這正是因為他們用舊的標準，去衡量一個為新時代而生的物種。

被忽視的「功能性」：當「流動空間」取代「固定隔斷」

東方傳統屏風，無論是中國的座屏還是日本的 Byobu，其核心功能之一是創造一個「靜止」且「封閉」的區域。它們被用來阻擋視線、抵禦穿堂風，本質上是「類牆體」的思維。然而，現代主義建築的核心理念之一是「流動空間」（Open Plan）。對柯比意而言，空間應該是自由的、連續的。在這個新理念下，屏風的角色發生了 180 度的轉變：它不再是「阻斷」，而是「引導」；它不再是「牆」，而是一個「動態的提示」。

「裝飾」的悖論：當「抽象形式」壓倒「具象圖騰」

傳統屏風的價值，很大一部分來自其「畫作」：龍鳳、山水、花鳥，這些都是有具體寓意的「符號」。但現代主義大師們對這些「故事性」的裝飾嗤之以鼻。他們認為「形式應追隨功能」。Eileen Gray 的設計中，我們看到的是幾何色塊；柯比意的屏風上，是抽象的拼貼。這並非「偷懶」，而是一種宣言：屏風的美，應來自其「結構本身」——線條、比例、材質的對比，而不是它「畫了什麼」。這讓習慣了具象美學的傳統眼光，一時難以適應。

「現代主義屏風」如何重寫規則：「工業材料」與「抽象形式」的角色

現代主義大師們的革命，是透過兩個強大的新武器完成的：一是當時剛被大量應用的「工業材料」，二是源自立體派和風格派的「抽象形式」。

新核心要素：Eileen Gray 的「磚塊屏風」 (Brick Screen)

愛爾蘭設計師 Eileen Gray 是將屏風帶入現代主義殿堂的關鍵人物。她最著名的「磚塊屏風」(Brick Screen, c. 1922) 堪稱典範。這件作品完全顛覆了傳統：

• 可動的結構： 它由一系列垂直的長方形烤漆木塊組成，每一塊都可以獨立旋轉。
• 功能的多樣性： 它不再是「全遮」或「全開」。使用者可以透過旋轉「磚塊」，精確控制光線的穿透、空氣的流動和視線的遮蔽程度。
• 美學的轉變： 它的美感來自於旋轉時產生的光影變化，以及烤漆的平滑光澤。這是一種「動態的、功能性的美」。

Eileen Gray 證明了，屏風可以不是一件靜物，而是一個與人、與光影互動的「機器」。

新核心要素：柯比意 (Le Corbusier) 的「空間調節器」

作為現代建築的旗手，柯比意對屏風的理解更為抽象。他將屏風視為「空間調節器」。在他為薩伏伊別墅（Villa Savoye）等住宅設計的方案中，屏風是作為大型家具和建築本體之間的中介存在的。他有時使用大型的、可滑動的面板，有時則設計帶有儲物功能的屏風（如他為巴黎大學瑞士學生宿舍設計的儲物櫃）。對柯比意而言，屏風不是獨立的物件，而是他「流動空間」總體規劃中，用來劃分「區域」（如用餐區、閱讀區）的靈活工具。

超越「東方」：衡量「現代主義屏風」的 3 個新指標

面對這場徹底的革命，我們顯然需要一個全新的儀表盤，來衡量「現代主義屏風」的真正價值。這個儀表盤不再關注「雕工」或「畫作寓意」，而是關注以下三個核心指標。

核心指標：空間的「流動性」 (Fluidity)

這款屏風是促進了空間的流動，還是阻斷了它？它是否允許視線和光線以一種可控的方式穿透？它是否輕盈、易於移動，能隨時改變空間的佈局？這是衡量其是否「現代」的首要標準。

輔助指標：功能的「多樣性」 (Versatility)

它僅僅是「隔斷」嗎？還是像 Eileen Gray 的設計一樣，同時具備了「調節光影」、「引導通風」甚至「吸音」（如 Alvar Aalto 的曲木屏風）的多重功能？現代主義屏風是「多工」的。

關鍵指標：形式的「抽象性」 (Abstraction)

屏風的美感，是來自於「附加」的裝飾（如繪畫），還是來自「內在」的結構？它是否擁抱了工業材料（金屬、玻璃、烤漆）的本質？它是否在用最簡潔的「點、線、面」來劃分空間？

以下表格總結了從傳統到現代的屏風價值演變：

衡量維度	傳統屏風 (東方)	現代主義屏風 (西方)
核心功能	靜態遮蔽、阻斷空間、彰顯身份	動態調節、引導流動、劃分區域
美學形式	具象裝飾 (雕刻、繪畫、符號)	抽象形式 (幾何、比例、結構)
使用材料	天然材料 (木、紙、絲)	工業材料 (金屬、烤漆、玻璃、膠合板)
與空間關係	固定的「牆」	靈活的「工具」

「現代主義屏風」的未來：一個關於「空間自由」的選擇

Eileen Gray、柯比意等大師的革命，其意義不僅僅是創造了幾件博物館等級的家具。他們留下的是一個更為寶貴的哲學選擇：空間，不應是被牆體「定義」的牢籠，而應是隨生活需求而「變化」的舞台。

他們將屏風從沉重的歷史符號中解放出來，變成了一個人人皆可使用的、追求「空間自由」的工具。這是一場關於我們如何生活、如何定義「家」的選擇，而這場革命的影響，至今仍在持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