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影與文學中的元宇宙 3/4：《雪崩》(Snow Crash)：元宇宙 (Metaverse) 一詞的起源
想像一下 1990 年代的「網際網路」。您撥接上網，進入的是「BBS」和「MUD」的世界。螢幕上是綠色的「純文字」，您透過「鍵盤指令」來移動和交談。這是一個「資訊」的空間，而非「物理」的空間。它很「實用」，但也「抽象」且「缺乏沉浸感」。
這就是「舊世界」的網路：一個 2D 的、由「文字」驅動的「資訊高速公路」。
然而，在 1992 年，一位名叫尼爾·史蒂文森 (Neal Stephenson) 的科幻作家，在他的小說**《雪崩》(Snow Crash)** 中，描繪了一個截然不同的「新世界」。主角「Hiro Protagonist」戴上 VR 護目鏡，進入了一個「3D 虛擬實境」。在這個世界中，他不再是「文字」，他是一個「數位身體」，行走在一條「由 3D 建築構成」的「大街」(The Street) 上，與全球數百萬人「即時」社交和戰鬥。
史蒂文森為這個「新世界」命名為——「**Metaverse**」（中譯：超元域、元宇宙）。本篇指南將帶您回到這一切的「**起源**」，解析《雪崩》不僅「預言」了元宇宙，更是「發明」了元宇宙的核心詞彙與架構。
「舊科幻」的挑戰：為什麼威廉·吉布森的「Cyberspace」不是「Metaverse」？
在《雪崩》之前，「虛擬世界」的想像，一直被「賽博龐克之父」威廉·吉布森 (William Gibson) 所定義。但吉布森的「Cyberspace」（網路空間）與史蒂文森的「Metaverse」，在「本質」上是截然不同的。
舊模式的悖論：「數據」的抽象 vs. 「空間」的具體
吉布森在 1984 年的《神經喚術士》(Neuromancer) 中，將「Cyberspace」定義為「一個由交感幻覺 (consensual hallucination) 構成的、非空間的空間… 是數據的圖形化再現。」
這是一個「菁英」且「抽象」的概念。它是一個「數據構成的矩陣」，是「駭客」(Cowboy) 們用來「竊取資訊」的「戰場」。它「不是」為「普通人」設計的「社交場所」。您「進入」Cyberspace，是為了「看見」數據的流動；而您「進入」Metaverse，是為了「成為」一個身體，去「生活」。
被忽視的價值：「工具」 vs. 「場所」
傳統科幻（如《神經喚術士》）將虛擬實境視為一種「功能性」的「工具」。而《雪崩》則首次將其定義為一個「社會性」的「場所」(Place)。
在「Metaverse」中，核心活動「不是」駭入，而是「社交」、「商業」和「娛樂」。它有「規則」（由全球多媒體協議集團 GMPC 制定），有「地圖」（一條 65,536 公里長的「大街」），最重要的是，它有「居民」。
《雪崩》如何重寫規則：「Metaverse」與「Avatar」的「發明」
《雪崩》的偉大，在於它以驚人的「先見之明」，「發明」了構成我們今天元宇宙「三大支柱」的「核心詞彙」和「概念」。Meta、Roblox 和 Decentraland，都在「實踐」這本 1992 年的「藍圖」。
新核心要素：「Metaverse」（元宇宙）— 術語的「起源」
這是史蒂文森「最大」的貢獻。他將「Meta」（超越）和「Universe」（宇宙）兩個詞組合起來，創造了「Metaverse」這個詞。他將其定義為一個「持久」的、「共享」的、「3D」虛擬空間，它「平行」於「物理現實」。
今天，當 Mark Zuckerberg 將 Facebook 公司改名為「Meta」時，他所「致敬」和「借用」的，正是《雪崩》中定義的這個「終極數位場所」。
新核心要素：「Avatar」（化身）— 術語的「普及」
如果說「Metaverse」是「場所」，那麼「Avatar」就是「居民」。在《雪崩》之前，「Avatar」這個詞（源於印度教，意為「神的化身」）並未被廣泛用於「數位身份」。
史蒂文森將其「普及」為：「**您在 Metaverse 中的『虛擬身體』**」。書中對 Avatar 的描寫，完美預言了《VRChat》和《ZEPETO》的今天：
- 外觀的客製化：** 您的 Avatar 可以是「您自己」的「高傳真」3D 掃描，也可以是「任何」您能想像的「幻想」造型（例如會走路的「巨大陽具」）。
- 身份的象徵：** 「廉價」的 Avatar（例如黑白的「Brandy」）代表您是「窮人」；而「精美、客製化」的 Avatar（如主角 Hiro 的造型）則代表了您的「地位」和「品味」。
《雪崩》定義了元宇宙的「核心社交」：您的「數位身份」(Avatar)，遠比您的「物理身份」更重要。
新核心要素：「虛擬房地產」(Virtual Real Estate) — 經濟的「基石」
《雪崩》在 1992 年，就「預言」了 2021 年的「NFT 土地」狂潮。在書中，「Metaverse」的「大街」(The Street) 是由「全球多媒體協議集團」開發的，但「大街」兩側的「土地」和「空間」，是「可供買賣」的。
案例分析：The Black Sun (黑日)
書中的「黑日」(The Black Sun)，就是一個「UGC」的「虛擬夜店」。它是由「私人」（反派 L. Bob Rife）購買的「虛擬土地」，並在上面「建造」的一個「巨大」的、數百公里高的「黑色城堡」。
這個「私人俱樂部」，是「Metaverse」中的「核心社交節點」。這 100% 預言了《Decentraland》和《The Sandbox》的「商業模式」——平台提供「基礎設施」，而「用戶」和「品牌」（如 Gucci, Snoop Dogg）則透過「購買土地」和「建造 UGC 體驗」來填充這個世界。
超越「科幻」：衡量《雪崩》「遺產」的 3 個新維度
既然《雪崩》是「起源」，我們就需要一個「儀表盤」，來比較它與「後繼者」（如《一級玩家》）的「願景」有何不同。
核心指標：「社會階級」 vs. 「流行文化」
《一級玩家》的核心驅動力，是 80 年代的「流行文化」(Pop Culture) 和「遊戲解謎」。
《雪崩》的核心驅動力，則是「社會階級」(Social Class) 和「經濟」。您的 Avatar「品質」、您是否能「負擔」得起「私人終端」，都「赤裸裸」地反映了您的「社會地位」。《雪崩》的「Metaverse」，是對「現實」資本主義的「鏡像」和「諷刺」。
核心指標：「Balkanized」（巴爾幹化）的「敵托邦」
《一級玩家》的「現實世界」是「衰敗」的。而《雪崩》的「現實世界」則是「崩潰」和「巴爾幹化」的——美國「聯邦政府」已經名存實亡，世界被「企業微型國家」（如「Mr. Lee’s Greater Hong Kong」）和「黑手黨」所瓜分。
「Metaverse」是「唯一」倖存的、統一的「全球空間」。這為元宇宙賦予了「更高」的「文明」意義——它是「破碎」現實的「唯一」黏著劑。
【儀表盤：《神經喚術士》 vs. 《雪崩》 vs. 《一級玩家》】
這張儀表盤總結了「元宇宙」概念的演進：
| 評估維度 | 《神經喚術士》(1984) | 《雪崩》(1992) | 《一級玩家》(2011) |
|---|---|---|---|
| 核心隱喻 | 抽象的「數據矩陣」 | 具身的「3D 都市」 | 具身的「3D 遊戲世界」 |
| 核心術語 | Cyberspace (網路空間) | Metaverse (元宇宙), Avatar (化身) | OASIS (綠洲) (平台名) |
| 核心活動 | 菁英「駭客」 (Hacking) | 大眾「社交」與「商業」 (Social & Commerce) | 大眾「遊戲」與「解謎」 (Gaming & Quests) |
| 核心資產 | 數據 (Data) | 虛擬房地產 (Real Estate) | 遊戲道具 (Game Items) |
| 核心衝突 | 人 vs. 企業 AI | 人 vs. 「資訊病毒」(Info-Virus) | 玩家 vs. 壟斷企業 (IOI) |
《雪崩》的未來：一個關於「預言」與「警告」的選擇
我們的「電影與文學」系列，從《一級玩家》的「藍圖」回溯到了《雪崩》的「起源」。
如果說《一級玩家》是「樂觀」的，那麼《雪崩》則是「諷刺」和「警告」的。尼爾·史蒂文森在 1992 年「發明」了元宇宙，但他「同時」也預言了它的「黑暗面」——一個可能被「單一企業」（如 GMPC）壟斷的「基礎設施」，以及一種「數位病毒」（Snow Crash）可以「同時」摧毀「人腦」和「電腦」的終極威脅。
當我們今天「致敬」《雪崩》，並「使用」它發明的「Metaverse」一詞時，我們面臨的哲學選擇是：
我們是在「實現」他「UGC」和「虛擬社交」的「創意」願景？還是我們正在「忽視」他的「警告」，一步步走向一個「被壟斷」的、充滿「數位病毒」的「敵托邦」？